第10章 吃过烤鸭千万不能睡觉

        那些垃圾,当我正走过它们,我闻见了腐烂的气味。

        曾经,它们是新鲜的,被手抚摸的,如今它们被忘记。

        我所能做的,只是从它们跟前走过,看它们一眼。

        我有一天也会成为垃圾,谁将走在我的跟前,看我一眼呢?

        我很快拐进了橘子街,看见柏油路两旁的树,树叶像众多的纽扣,被风撩拨,自己愉快的发出声音。

        这里很干净。

        这里再没有琵琶街的煤渣和肮脏的烟筒。

        路边修理自行车的老大爷叼着烟,手里拿着车轮,眯缝着眼睛研究如何修理。

        也许那是一只完好的车轮,他只是在欣赏。

        他的生意很冷清,但他很快乐,他穿的很好,不像一个修理自行车的人。

        他也许有很多钱,并不在乎生意的好坏,他要的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职业。

        明显,他喜欢修理自行车这个行业。

        他听着收音机,收音机里的主持人是不是阿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个女播音员念的肯定不是我的散文。

        太阳还高着呢,那个节目很晚才会开播。

        就是在这时,我听见自行车的铃铛声响了起来。

        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我没有回头,其实我很想回头看看打铃的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我想他或者她很快就会从我身边骑车跑过。

        铃铛一直响,好象是冲着我来的,我还是没有回头,眼看就要走过老大爷的修车摊位了。

        终于,我听见女孩不耐烦地大叫,房小爬!

        我回过头,看见翟际推着自行车站在太阳下,她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树阴了。

        我说,你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树阴了。

        她说,我的自行车坏了。

        我问,你骑车要去哪里?

        她说,我还能去和别的男生约会啊!

        老大爷非常娴熟地察看了翟际的自行车,他拔下气门心看了一下说,气门心烂掉了。

        他换了新的气门心,打完气说,行了。

        我掏钱,老大爷说,你给我两毛就够了。

        我骑上车,翟际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她搂着我的腰说,你走路从来不回头吗?

        我说,回头会看不见前面的路。

        橘子街71号到了,白色油漆大门,门楣上有彩色瓷砖对成的“幸福之家”四字。

        我把翟际领进院子,陈春兰过来笑呵呵地问我,这是你女朋友吧?

        我说,没错,她叫翟际。

        我对翟际说,这是房东陈春兰。

        我和翟际上楼的时候,陈春兰说,你住的那间房子有电话线,但没有电话,你买一部电话装上就能使用了。

        我说,谢谢你,我知道了。

        翟际打开门进屋说,我们应该再给房东要把椅子,只有桌子哪行,你写东西没地方坐。

        翟际说完就下楼了,一会儿她搬了一把椅子上来。

        她去看窗户,她说,我下次来带窗帘过来。

        我去抱她,吻了一会儿我去脱她的衣服,她说,我不想,我有些不舒服。

        桌子上堆满了我的书,有很多买回来还没看。

        在书店里看见喜欢的书,惟恐会卖完,不吃不喝也要买回来。

        翟际经常给我买书。

        翟际说,你老是看外国书,以后和中国人打交道时不契合。

        我说,只要和你契合就够了。

        翟际就嘻嘻地笑起来。

        我开始安心写散文,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写了将近10万字。

        翟际说,这些字够你吃好几个月了,你应该联系出版社,万一编辑喜欢,把你捧出来,以后找你合作的人就多了。

        我说,不着急,我妈说过一句话,就是有货不愁贫。

        翟际说,你总是有你的道理。

        我坐在明亮的房间里修改作品,我太喜欢这里了,再也没有了集体宿舍的喧嚣和杂乱。

        我右边的胳膊每天夜里睡觉的时候都疼,总是疼醒,但那个时候我是幸福的。

        门口有家叫“海洋”的网吧。

        我心想什么都有了,出门就能上网。

        我看见了那些铺天盖地的文学网站,吓得我直冒冷汗。

        当我安静下来,仔细去读那些文字时,我才有了足够的信心,可以说那些文字不叫文学,我叫它“简单的小学作文”我开始把我的作品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上去,果然,我很快拥有了读者,他们热情地跟帖,我的每篇文章后面都有一排网友的名字,我好象从此找到了快乐,整天泡在网吧里,泡在各个BBS文学论坛里。

        柔柔打了传呼给我,她留言:听人说你搬走了,你在哪里?

        我走出海洋网吧,找一家小卖店打柔柔的手机,是我,我搬到了橘子街71号。

        柔柔说,你为什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

        我说,搬的匆忙,忘记了。

        柔柔说,我想你。

        我说,你过来好了。

        她说,我不知道橘子街在哪里。

        我说,从学校东门走出,你随便打听一个卖水果的人他就会告诉你,71号也好找,门口有家叫“海洋”的网吧。

        柔柔说,这太复杂了,我想让你来接我。

        我说,我去你住处接你吗?

        柔柔说,我就站在东门口等你。

        我步行去了东门,远远地就看见了她。

        她穿着短袖的白色衬衫,黑色的牛仔短裤,大腿白得耀眼。

        我离她50米远的时候站住了,我对着她喊,柔柔。

        她看见我,就开心地向我跑来,头发本来是扎着的,头绳好象跑掉了,风就吹开了她的头发,像飘扬的布。

        我牵着柔柔的手,在路边买了水果提上,我们一起回到了橘子街71号。

        陈春兰和刘二年正和别的人坐在院子里打麻将。

        陈春兰看见我们就笑起来,她关心地问我,房小爬,这位是谁呀?

        我说,同学。

        我们上楼的时候,听见陈春兰对大伙儿说,这个房小爬又领回来一个。

        刘二年说,人家都说是同学了,你还胡诌什么?

        一进门,柔柔就抱住了我。

        我回身吻她,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脱下她的旅游鞋,开始吻她的腿,她说,路上那么多土,脏,你别,啊。

        我站起来解着自己衬衫上的扣子对她说,脱。

        她很快就脱得只剩下小裤衩。

        我说,脱完。

        她躺在床上看着我说,留一件让你脱。

        我压上她的身体,粗暴地脱去她的裤衩,我啃咬着她,听她渐渐放大的喊叫声。

        我听见陈春兰惊喜地在楼下喊了一声,胡了!

        正好在这时,我进入了柔柔,麻将哗啦哗啦地响成一片,柔柔断断续续地喊满了屋子。

        我和柔柔同时进入了高潮。

        我们几乎僵硬在床上,听见窗外悦耳的鸟鸣。

        柔柔摸着我的脸,侧起身体看着我说,我好象一百年没有见过你了。

        我说,大概有二十多天了。

        柔柔说,下个月中旬的时候,我就要走了。

        我说,你去哪里。

        她说,到一个不是中国的地方。

        我说,你要出国了。

        她说,你爱我吗?

        我说,我爱你你会留下来吗?

        她说,不,我先提问的,你先回答。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那你爱翟际吗?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你为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我有时候知道,有时候就忘记了。

        柔柔的手摸着我的眼睛和下巴,摸着我瘦弱的身体,摸着我的长头发。

        她说,你为什么总不说话。

        我说,说什么呢。

        柔柔说,那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说,讲讲你和张朵的事情吧。

        柔柔98年的时候学习很刻苦,家里人对她也抱了很大的希望。

        那也是她高三时期的最后阶段。

        她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她只收到一所普通大专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她决定就这样算了。

        爸爸妈妈对这个宝贝女儿除了唉声叹气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她去自己家门口的一所电脑学校交钱学电脑,只学了一个月就不想学了。

        她在学电脑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大龄女孩,于是她们成了朋友。

        那个女孩叫崔齐,崔齐对柔柔说,你真漂亮,要是到了大城市随便就能找到好工作,要不你和我走吧。

        柔柔跟着崔齐到了学习的这个城市,她也来到了这所大学,成了自费生。

        崔齐在一家夜总会坐台,后来成了妓女。

        崔齐经常去学校找柔柔,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礼物。

        柔柔并不知道崔齐是干什么的,崔齐也从来没有透露给柔柔。

        就这样,她们交往着。

        柔柔很快被96级美术系的一个男生追,那个男生很体贴,很帅,最关键的一点,他家很有钱。

        柔柔也很喜欢他,他叫高大辉。

        高大辉是一才子,招惹了很多女孩子,所以柔柔总是偷偷地流泪。

        再后来,柔柔和高大辉同居了,柔柔就是在那个时候深深爱上高大辉的。

        柔柔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他做爱那么美好,就像和你做爱一样。

        柔柔和高大辉的爱情结束在秋天的最后。

        高大辉要出国留学了,目的地是加拿大。

        高大辉无法说通父母带柔柔一起出国。

        高大辉走的时候柔柔没有送行,而是在自己的出租屋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就是这时,崔齐敲开了柔柔的门,柔柔对崔齐说,我想去找他,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

        崔齐说,何必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呢,男人没什么好东西。

        崔齐说,走,我请你去喝酒。

        她们打车到了葵花大酒店,柔柔见到了鸡头王姐。

        王姐对她说,你就陪客人跳跳舞,喝喝酒,唱唱歌什么的,没什么大不了,你们学校的姑娘在我这里干的多了,一会儿我带她们过来和你认识。

        崔齐说,这里挣钱很容易,到这里来玩的没有穷人,他们从来不在乎钱,只要快活就行。

        柔柔说,我不想做。

        后来崔齐再次带柔柔去葵花大酒店喝酒,柔柔认识了学校艺术学院的几个姐妹,她们在一起聊了起来,很快就熟悉了。

        柔柔的名字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叫起来的。

        柔柔开始在那里工作了,刚开始很不适应,总是有无赖拉她进包间,但崔齐帮助她,王姐出面解决,一切都过去了。

        因为柔柔的漂亮,所以找她喝酒聊天的人很多,因此她赚的钱也比一般坐台的女孩多,除了那些进包房交配的。

        柔柔第一个月赚了3万,第二个月更多,她不但学会了演戏,学会了假情假意,学会了喝酒和抽烟,她还学会了穿着拖地的长裙,走在初冬呜咽的风里。

        高大辉一个星期给柔柔打一次国际长途电话,一说就是半个小时,或者更长。

        有一次高大辉听柔柔在电话里哭,他也哭了,他对柔柔说,我现在找了两份零工,等我赚了钱就给你寄回去,你放心,我会永远爱你,尽早把你接来。

        柔柔说,我们有太多的话,太多伤心的记忆,我一时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但我从来都没有破坏过自己的原则,我从来没有跟任何客人有过性关系。

        有一天,我见到了张朵。

        他的样子,看一眼就知道是学生,戴一副眼镜,说话慢腾腾的,挺斯文。

        他是看到我以后才选我陪他聊天的,他说他是做生意的,很有钱。

        我问他做什么生意,他说也是开饭店的,但不在这个城市。

        我半信半疑吧,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他的歌唱得非常好,是个有才华的男孩,更重要的他还略懂些美术方面的知识,这让我更加地思念高大辉。

        他经常去找我,从来没有找过其他人,他也没有进过包间,也没看见他把谁带出去。

        他对我说,那咱们就做个好朋友吧。

        他每次喝很多酒,但他不逼我喝,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我能感觉出来他特别喜欢我,我心里也不讨厌他。

        他有些日子没有去,我还有些挂念他。

        他说生意忙的时候,他连坐车的时间都没有。

        他很干净,穿着很利索,他每次去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消费很多钱,他对我说,就当我扶贫了,如今的大学生很苦。

        他说他从小跟着爸爸做生意,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和我在一起他感到自卑,除了有钱,他什么都没有,也找不到女朋友。

        张朵是我固定的客人,有时候我不在,领班的就打电话说,你赶紧过来,你的那个年轻的张老板必须见到你。

        不管我在新华街上买衣服,还是在湖边看水,我就得打车赶回歌厅。

        张朵有次看见我,一把就抱住了我,他哭了起来,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吐着酒气说,我没喝多。

        那天我们坐在椅子上,我看见桌子上有一本萨特的《存在论》就问他,这是你的书吗?

        他说,还能有谁。

        我说,我以前也看过这本书,没看懂,你能看懂吗?

        他生气地说,什么话,Z大学中文系的才子连萨特都读不懂,还能叫才子吗?

        我还想自己写一本和萨特比个高下呢。

        我当时就知道,他以前说的话都在骗我,我也知道他在骗我,他的谈吐说明他不是一个连小学都没有毕业的人。

        但我没有说什么,那个时候高大辉已经给我寄回了一些钱,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我正努力和妈妈沟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99年秋天。

        张朵就是在那个时候告诉我,她爱上了我,已经不能自拔,我告诉他不可能,我已经有男朋友,而且我很爱他。

        可是张朵不管不顾,开始送花给我,每天三朵鲜艳的玫瑰,每一朵的里面放一个字,三个字写在三张精致的纸片上,就是“我爱你”后来他还写情诗给我,写了很多,我都藏在了箱子里,我很喜欢那些诗歌,其中一句是:柔柔,你的美丽揪心地开满我的世界。

        花枯萎后,我就扔了。

        那些诗歌,我却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我无法不对张朵动心。

        张朵对我说,柔柔,我们不工作了,钱我们有。

        我告诉他,不管怎么样,我不会长久地留在你的身边,我一定要去找他,我爱他。

        我住的地方,除了张朵和崔齐知道,任何和我接触过的客人都不会知道。

        张朵的爱使我融化了,于是我就给了他,我觉得很美好。

        平静下来后觉得对不起高大辉,可是想想他以前的样子也就没什么了,我就能原谅他,难道他不能原谅我吗?

        我和张朵好上之后,他经常对我提起一个人,那就是你。

        他说,我有一个朋友叫房小爬,也是你们自费生,他是在我演讲的时候认识的,很善良的一个孩子,比我高,而且比我帅,比我更有才气,写的散文满天飞,在电台上大量发表,都成了名人了,我们班的很多女生听过他的文章后让我帮忙介绍认识,我还没找他反映情况呢。

        我就是在那时候知道你的。

        张朵和我在一起后崔齐劝我说,忘记那个高大辉吧,我觉得张朵他人不错。

        我说,我是无法忘记他的。

        张朵给我说起你时显得非常开心,他说你有一天被贼偷了钱包,垂头丧气去给他借钱的事,说得我也笑了。

        我也想认识你了,张朵说你就和我隔了一条胡同儿,在琵琶街40号的学生宿舍住。

        一个叫杨百壮的人经常去葵花大酒店玩女人,有天晚上我们姐妹坐在大厅等候客人,他去了,看见我后说,就她了。

        我说,我不进包房,只在大厅陪客人聊天跳舞。

        杨百壮从钱包里抽出一把钱甩到我身上说,我他妈有钱,我可以付十倍那么多给你,你不就比别人漂亮点嘛!

        我认真地对他说,我从不进包间,这是我的原则。

        于是杨百壮就在大厅里和我跳舞,跳完之后我们喝酒,他知道我是Z大学的自费生后表现得很热情,说自己也是自费生,99级的,学中文。

        我看他不是太像学生,倒像地痞什么的,他搂着我亲我,我都忍了,为了挣钱嘛!

        张朵有一天问我,柔柔,你真的不会留下来吗?

        我告诉他,张朵,我不耽误你,你再找个女朋友吧。

        张朵后来告诉我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叫乔敏。

        我对他说,那我祝福你们天长地久。

        张朵说,屁,我怎么想怎么喜欢你,柔柔,你可害了我了。

        我让他带我见你,他不带,他说要见你自己去找,我怕你会喜欢上他。

        我也没有办法,后来我也买了一个收音机,可是我听来听去,没听到。

        我知道杨百壮和你一个大班,而且和你住在一个楼里。

        一天我在歌厅问他,你认识一个叫房小爬的人吗?

        杨百壮说,当然认识,是一个写散文的,偶尔还写小说,是我们班的头号才子,就在我们宿舍错对门123宿舍住,怎么,你想搞他,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说,你少说屁话,那只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我想认识他。

        然后杨百壮就把我带到了他的宿舍,把你叫了过去,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斯文,也不多说话,你可能有些不明白杨百壮为什么留我们俩在宿舍里。

        我不想在他宿舍里久留,也不知道你宿舍有人没有,我就想请你去我的房子坐,你说话的声音和高大辉很像,所以我马上对你产生了好感。

        我这时接着她的话说,我只是高大辉的替身而已。

        她亲了一下我的耳朵说,你在胡说什么呀!

        我爱你!

        我没有说话,躺在那里,觉得自己很轻。

        她摇着我说,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说,你不会为了张朵留下来,更不可能为了我留下来,都走吧,走吧。

        柔柔就再也不说话。

        传呼响了,我拿起来,柔柔把头枕在我的脖子上看,翟际留言:我晚上七点钟下课,你在家等我。

        柔柔开始穿衣服,嘴里说,我还是走吧,她要是提前来,看见我会杀了我的。

        我说,她不会的。

        我问,张朵还找你吗?

        她说,很长时间没有找了,葵花歌厅我也不去了,反正要走了。

        柔柔去找镜子,没找到,我说,在抽屉里。

        她打开抽屉拿出镜子,一边梳头一边坐到床边上。

        她梳好扎上头绳后回头问我,你爱我吗?

        我说,我说过我不知道。

        她又问,那你爱翟际吗?

        我说,我总觉得女孩子都很可怜,她好象更可怜,需要我的照顾。

        她说,那么你是爱她的。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那么我和翟际在你心里都不重要。

        我看着她说,都重要。

        她想了一下说,跟我走吧。

        我问,去哪里?

        她说,只要不是中国,随便哪里。

        我问,你不是要去加拿大找你的男朋友吗?

        她苦笑了一下说,你要是愿意和我一起走,我可以不去找他了,但我不会为了你留下来。

        我说,我不想离开。

        她说,是因为没有钱?

        我说,有钱我也不想离开。

        她说,要是没有钱,我这里有,足够我们在国外生活两年的,我们到了那里还可以找工作,我相信我的外语水平还可以。

        我说,去找高大辉吧,他那么爱你。

        她站起来说,我走了,你不用送我,你每次在我那里走的时候也不让我送的。

        我说,我还是送送你吧,楼下有狗。

        她说,狗不要漂亮女孩。

        她走到门口拉开门,她慢慢转过身,看着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是爱我的。

        她下楼去了,我听见小狗追着她咬,被刘二年喝回去。

        翟际快八点才到,她进门后就对我说,爬爬,咱们做饭好吗?

        每天上街吃也吃不好,我天天来给你做饭怎么样?

        我说,还是上街吃吧,多麻烦。

        她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一部电话一边说,我买了电话,你待会儿装上看怎么样,我呼你,想让你回电话吧,又怕你跑出去累着,想给你买手机吧,我还得给你买书,没那么多钱了。

        我说,你就别在我面前提钱的事。

        她说,好好,又是我错了,我马上改。

        翟际说,怎么,麻烦?

        我不是说我天天来给你做饭了吗?

        我说,我怕你麻烦。

        她笑起来,还有你这号人,怕我麻烦!

        翟际提了一下鼻子说,我怎么闻见屋里有股女人味儿。

        我说,是你自己的味儿。

        她嘿嘿笑着说,看把你吓的,我是想试试你,说,是不是曾再苗来过了。

        我说,你就不能少说些屁话。

        翟际说,我害怕成了吧,找一个自己爱的男人多难啊,我不会给任何一个女人机会的。

        我说,别的女人都没有你这么狭隘。

        她说,你和谁对比啦,说啊,说啊!

        我说,我不想说。

        她说,不,你要说!

        翟际扑到我身上,什么地方都拧都掐,我说,长官,你能不能轻点?

        她说,轻点你就不知道疼了。

        她问,你是和谁比较后才得出我狭隘的?

        我说,和从前的翟际。

        她笑着说,好啊,你开始讨厌我了,以后漫漫几十年的夫妻生活怎么过,我都担心你现在就他妈阳痿了,哈哈……我把她掀躺下压上去说,我将会终生坚硬,到死不软。

        我脱去翟际的衣服问她,干嘛不戴乳罩?

        她说,我热。

        我一边吻她一边说,不行,回去就得戴上。

        她说,你这个伪君子,大坏蛋,啊,不,我今天没洗澡,不要亲那里,嗷!

        翟际的双腿夹紧我的头,她迅速高潮了,我在她的高潮中膨胀着,我扶着属于我的宝贝,在她的宝贝口上磨蹭了几下就推了进去,我抽插了一会儿,抱起她,我们坐在椅子上,我们粘连在一起,她的头向后仰,水顺着我的大腿流下去,她飞舞的秀发,白玉一般的身体,射吧,窒息吧!

        翟际穿上衣服问我,晚上去哪里吃饭?

        我说,街口有饭馆,去随便吃一点。

        翟际说,这墙壁空得难受,要不我把我的作品拿来贴上如何?

        我说,想贴就贴,和我商量什么?

        她说,不和你商量和谁商量,你是我老公嘛!

        我说,你说的也对。

        翟际说,我下个星期就搬来和你一起住。

        我说,我喜欢一个人。

        翟际说,不行,我就要搬过来。

        我说,我喜欢一个人。

        翟际没有搬过来,因为我没有答应。

        我觉得她要是在我的身边,知道了我的事情,她会气疯的。

        我看着窗户外面的夜,无边的黑,宁静的黑,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多少人在熟睡,有多少人在醒着,有多少人在死亡,有多少人在出生,有多少人在性交,有多少人在洗澡……在这样的夜里,一切都还在进行,无法阻止。

        我无比的寂寞。

        我想让我的周围都是年轻的笑脸,都是河流的喧哗,都是树木,眼睛里都是大海。

        我想做着美丽的梦,在梦里骑车跑向更多美丽的地方,我想永远也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是无边的黑夜,就是没有知觉的死亡。

        永远没有知觉。

        人的一生就是一场漫长而美丽的梦,醒来就是离开。

        人一边朝前走一边遗忘身后的路途。

        另一天夜里,我在街上走。

        我看见的是我所有看见的。

        路灯、商店、人和汽车。

        这就是这个世界常见的事物,如果有人站在另一个星球上看地球,如果他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他知道这里还有这么多生命吗?

        这些生命无法安分,必须安分,这些生命出生,过个一二十年就能长成大人,就能性交,女的学会勾引,男的学会强奸。

        我听见了曾再苗的喊叫,我相信就是在附近的一条胡同里。

        我已经在街上走了太久,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我想要什么,想在外面看见什么。

        我开心了,因为我听见曾再苗在喊,她在喊什么呢?

        我飞快地跑,敏捷地抓住护栏,左右摇摆一下就跳过了马路,我向那条胡同跑去,她这么晚了为什么还走在外面?

        我看见眼前有几个黑糊糊的人影在晃动,我不知道哪一个是曾再苗,我只听见她在不停地喊,放开我!

        来人呐!

        救命呀!

        救我!

        呜!

        她的嘴被人堵上了。

        一个人大声地说,有人跑来了!

        另一个接着说,不用怕!

        我已经跑到了他们跟前,我大喊一声,你们想干什么!

        放开她!

        一个人从后面紧紧搂着曾再苗并用手捂住她的嘴说,哥们儿,识相的赶紧回家睡觉,这没你事儿!

        旁边的四个人开始向我走过来,曾再苗剧烈地挣扎着自己的身体,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我顿时血往上顶,喊了一声,妈的!

        放开她!

        这时我觉得脚底下有个硬东西,那个劫持曾再苗的人对他的人说,放倒他!

        我先走!

        那四个人向我扑上来,我弯腰捡起那块半截砖头,对着其中一个的脑袋狠命砸去,我没有松手,觉得砖头的一角在他的头上掉了,他应声而倒。

        另外三个只愣了一下就朝我围攻过来,我手里的砖头对着一个人的头砸出去,那个人立即就双手捂脸蹲下去,哇哇大叫。

        但那个高个子的脚很快就上了我的脸,一时我眼前金星乱冒,没有了视力。

        我听见一个声音说,捅了他!

        我感觉我的大腿根部有块肉好象被开水浇了一下,接着是凉水浇了一下,小腹上被开水浇了两下,又被凉水浇了两下,再往上就是胸口,我被人击中了头部,往下倒去。

        我的心非常困倦,但我又听见了曾再苗的呼喊,就是在这时我恢复了视力,一时不知道身体上到底哪里不舒服,站了一下没站起来,我想躺下喘口气,曾再苗的呼救声让我的心“哐啷”一声惊醒!

        我的右边躺着一个人,他可能死了,其余的四个正拉着曾再苗跑,我爬起来,觉得头沉得要往下掉,身上全是水,胸前的衣服好象都贴在了肉上。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向他们冲去,喊着,放开苗苗!

        放开她!

        我看见胡同的那头有人向这边跑来,他们把曾再苗一把推倒,向着我跑来,我大喊着,别跑!

        我被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撞翻在地,听见他们凌乱的脚步声远了,更远了。

        我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摸了摸肚子和胸口,把手放在眼前看看,全是粘稠的水,黑色的水。

        我看见曾再苗扭曲的惊恐的脸,看见我的周围站满了人,他们向我伸出的手。

        然后,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下午。

        我看见雪白的墙,我的身上盖着薄毯子,这是哪里呢?

        我动了一下,觉得胸口突然着火了一般疼痛,我看见吊着的瓶子和塑料管子,瓶子里的液体正通过管子输进我的静脉。

        我想咳嗽,但我只咳了一下就疼得不能忍受。

        曾再苗从我的身边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她红肿的眼睛看着我笑,嘴唇蠕动了半天才小声地问,你醒了?

        我看着她,我想点点头,但我知道我点点头也会承受不了疼痛的,我只有看着她。

        她的眼泪越聚越多,泪珠直接就掉了下去,脸上好一会儿才有泪痕,她说,你终于醒了,你饿了吗?

        我想说话,但我不知道说什么,看她哭了,我就想说两个字“别哭”但我没有说出来。

        我还是很困,就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了苍白的灯,有两个护士正为我换水,我觉得我似乎有点力气了。

        我隐约想起夜里发生的事情,一个护士看我醒了就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说,啊。

        这时曾再苗把头探了过来,她说,我给你买了饺子回来,你不是爱吃饺子吗?

        我说,我会死吗?

        我觉得我可能没有说出声,因为我自己没有听见。

        曾再苗轻声地说,你已经没事了,我们都不会死,你太虚弱,需要慢慢调养。

        这时我听见传呼响了,可是不在我的身上,曾再苗从一边的什么地方拿起来看,我问,谁打的?

        她说,翟际。

        我又问,她说什么?

        曾再苗说,要不要通知她,她留言说一会儿去家里找你。

        我说,不要告诉她。

        在医生的允许下,曾再苗在我的背后垫了被褥,我疼得头上全是汗,曾再苗说,不要紧,过几天长好了就不疼了。

        我饿了,曾再苗把饺子舀到勺子里吹了吹说,不热了,来。

        我咬了一点皮,觉得里面很香,就大口地吃了起来。

        我嚼着饺子,胸口和腿又疼起来,咽了几个后我对她说,我吃饱了。

        她说,再吃几个呀,你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我说,我不想吃了,我想睡觉。

        我醒来时看见灯灭了,窗外有阳光照进去,整个屋子通明。

        我的头可以活动了,上下动了动嘴,也不觉得疼了,但还是不能动身体。

        曾再苗走过来看着我说,睡得好吗?

        我说,我想去厕所。

        曾再苗说,你等着,我去叫护士。

        来了个女护士问我,大便小便?

        我说,小便。

        她说,小便用管子。

        护士拿来器械,去找我的生殖器,我说,我自己来。

        曾再苗说,要不我帮你吧。

        我说,我自己来。

        曾再苗中午的时候给我买回了鸡蛋汤和红烧带鱼,我确实饿了,吃了不少,也喝了很多汤。

        医生过去看我,一个矮个子中年男医生对我认真地说,你小子命真大,知道吗?

        你被歹徒用刀子捅了六下,有两下差点要你的命。

        我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曾再苗说,这时给他说好不好呀?

        医生这才笑着说,过不了几天他还能打架,你瞧着吧。

        医生继续对我说,一下在你的心脏边上,一下在你的睾丸边上,想一想,哪一下刺中你,你就会没命,其余的四刀在大腿和小腹上,扎得浅,也没伤到你的肠胃,因为你被人送来的及时,所以你的情况会很好,是我亲手为你动的手术,缝合效果很好,就算留下伤疤也是在身上,穿上衣服谁也看不见,不疼不痒不耽误劳动,好了,你们可以说说话了。

        我并没有想到我能活下来,当我倒下的时候,想到的是曾再苗还被人押着,唯一恐惧的是她会不会有危险,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我很安静,几乎没有多想一下别的事情。

        曾再苗说,翟际一连呼了你十几遍了,还有个叫柔柔的女孩呼你。

        我把传呼拿在手里,看着翟际给我的那些留言:爬爬,请速回电话;爬爬,你为什么不回电话;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很着急,给我回电话;你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请看到留言的人速回电话,谢谢你;我在家里等你,你快回来……我对曾再苗说,我想马上给翟际打电话。

        曾再苗去书包里找出手机往翟际宿舍拨了电话,翟际不在宿舍,我让她往我租来的房子里打,她对着手机说,你好,你等一下。

        曾再苗把手机递给我,我是小爬。

        翟际立即带着哭腔问我,你在哪里?

        你没事吧?

        你想吓死我啊!

        我说,你放心,我没事,我可能过两个星期才能回去。

        她问,为什么?

        你现在在哪里?

        我说,我回老家来了,家里有点事,你要好好上课,好好学习。

        她说,那你走也应该给我打声招呼呀!

        我说,走得太急,好了,我会想你的。

        她说,你别挂电话,告诉我你家出什么事了?

        我说,没什么事,放心吧。

        她问,刚才那个女的是谁?

        我说,我姐姐。

        她说,那你要每过两天给我来一次电话。

        我说,好。

        翟际说,再见。

        我说,再见。

        曾再苗可以扶着我慢慢地在屋子里走动了,也可以扶着我去厕所了。

        她开心地说,你恢复得真快。

        我说,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说,等你好了之后,我会告诉你。

        曾再苗把我安顿好,她对我说,你自己先躺着,我去新华街给你买衣服。

        我问,我的衣服呢?

        她说,不能穿了,我洗过后拿回我宿舍了,你出院的时候都没有衣服穿。

        我说,你去橘子街我的房子里找吧,那里有很多。

        她说,那是你和翟际的房子,我不去。

        我没有再说话。

        她说,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我说,随便什么颜色,可以穿就行。

        曾再苗晚上就睡在我旁边的床上,小猫一样可怜。

        她白天忙着给我买饭,抓药,忙着去缴费,我天天看着她不说话,渐渐有种依赖感。

        她买的衣服只拿出来让我看了一眼,我说,我很喜欢。

        那些衣服就放在了床头的小柜子里。

        我对曾再苗说,你给张朵打个电话,我想张朵了。

        她把手机给我,我自己拨通电话,张朵接起来说,我操,你还活着呀!

        这么长时间没有和我联系!

        我说,你就差点失去我这个朋友,我再走一步就能见阎王。

        他说,开什么玩笑,你在哪呢?

        我说,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部一楼找房小爬。

        张朵还是不相信地问,你别拿我耍着玩呀!

        我说,我想你了,你过来看看我吧,是真的。

        一会儿张朵偕同苏满仓推开了我的病房,张朵提着香蕉,苏满仓提着罐头。

        张朵说,我操,你怎么回事呀,怎么会病成这样!

        苏满仓开玩笑说,看你的气色估计死不了,是什么病呀?

        我说,我被人捅了六刀。

        我于是说了那天晚上的经过。

        张朵回头问曾再苗,你那么晚了,一个女孩子还在外面干什么?

        曾再苗只是微笑,不回答。

        我说,她连我都不告诉,何况你了。

        苏满仓对曾再苗说,他救了你,等于英雄救美,救完之后英雄还是光棍,你干脆嫁给他算了。

        曾再苗笑着走到窗户下,她不好意思了。

        张朵批评苏满仓,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张朵对我说,你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我说,有福同享。

        往后的日子,张朵每天都会提着水果去看我,他总是很开心的样子,他和曾再苗也不再陌生,两人也能说说话了。

        曾再苗照顾我的时候,张朵看出来我们不是一般的普通朋友关系,他就说,这姑娘对你不错,你就是挨几刀子也值得了。

        曾再苗对我说,医生说你马上就可以拆线出院了。

        我出院的那天张朵和苏满仓,还有何庆双和郑收获都去接我了。

        我穿着曾再苗给我买的新衣服,走出医院的大门,看见大街上还是车水马龙,还是充满了喧哗和生命,心里就非常的感动。

        我们打了两辆出租车,张朵、我和曾再苗坐一辆,我坐中间。

        苏满仓、郑收获和何庆双坐一辆。

        曾再苗对我说,我不会碰见翟际吧。

        我说,不会,她不知道我会回小屋。

        我们几个人回到了橘子街71号,久别将近一个半月的小屋子感觉空荡荡的。

        他们几个人一边吃水果,一边开着玩笑。

        张朵说,柔柔找你很长时间了,我没有告诉她你出了这事儿。

        我说,她走了吗?

        张朵说,她说她要等见到你再走。

        我说,我知道了。

        张朵说,也许柔柔爱上你了。

        我说,不会的,不要再提她了。

        曾再苗说,柔柔是谁?

        我说,一个女孩。

        张朵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我要去送,张朵说,你伤刚好,要多吃些补品,下次来我给你带些过来。

        我说,好的,多带一些。

        张朵哈哈笑着说,那东西很贵,不过我会多带的,好,你们慢慢聊,我们走了,再见。

        一会儿张朵他们就没有动静了。

        曾再苗坐在床上,我坐在椅子上,我们对视着。

        曾再苗平静地告诉我,房小爬,我怀孕了。

        我说,我的吗?

        曾再苗说,房小爬的。

        我问,多长时间了?

        她说,从我发现到现在,快三个月了。

        我没有再说话。

        她说,那天夜里我就是去另一条街上买打胎的药了。

        其实那一帮流氓在我过马路的时候就注意我了,医生询问了我一些情况,劝告我去医院做个简单的手术,那样更安全。

        我出来后就在街上走,心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想打你的传呼,我也不知道你搬到哪里去了,你搬走